难却

终章 番外

庆幸你仍年轻健康💔

花海m:

终章番外


  


我也爱你


  


  


  1960年冬,李宁玉躺在医院的病床上,突然侧身,呕了一大口血。暗红色的鲜血砸在地板上,似乎还带着心跳,宣示着生命的流逝。


  坐在一旁的陈曦惊得跳了起来,被这刺眼的红色吓得怔在那里,好久才回过神来,跌跌撞撞地去找医生。


  ?剧烈的疼痛从胃部传来,即使是李宁玉这样极度可以隐忍痛苦的人,也痛得满身是汗,眉头紧蹙在一起。


  医生过来,给她打镇痛剂。李宁玉没有拒绝,因为她知道,自己已经时日无多了。


  医生给她挂吊瓶的药水,李宁玉都或多或少地有些了解,都是些消炎、镇痛、补充营养的药剂,而对于她的剧痛、呕血、无法饮食和急速消瘦,这些药显然只能起到心理安慰作用。


  在这即将迈入死亡的时刻,除去身体上的痛苦,李宁玉却觉得轻松起来。十多年了,没人能知道她的痛苦、愧疚与挣扎。远方的顾晓梦可能会知道,但也不尽然知道。


  ?


  


  她孤身一人,除了顾晓梦,已经没有什么未了之事了。只是还有几个笔记本,是需要信任的人去保存的。如今,她唯一有过些许交集的人,也只有陈曦了。


  陈曦是她第一个,也是唯一一个写了推荐信的人,她也留到了研究院,一直工作到现在。李宁玉不喜与人有太多交集,对陈曦也是如此。但陈曦并不在意李宁玉的冷漠,时不时地,她会去找李宁玉帮忙,向她请教问题,甚至偶尔还会找她诉说心事。李宁玉一贯是那冷淡的态度,却也默许了陈曦的一些交往。


  李宁玉住院后,陈曦是第一个赶过来的,也是一直在她身边陪着她的。


  那天,李宁玉躺在病床上,打过镇痛药之后,觉得身体稍微轻松了些,她攒够了力气,对陈曦说:“我虽并无过多夸赞过你,但真心觉得你是极有天赋的,国家需要你这样的人,你不要浪费了它。”


  陈曦点点头,说了一句;“你是我的老师,我会一直追随你的脚步的。”


  李宁玉听后摇了摇头,眼圈突然泛红了,她闭上眼睛,把眼泪压了回去,说:“你不要追随我,我永远停在这里了,我们已经走上了不同的岔路,你要往前走,不要再回头。”


  陈曦听着,觉得李宁玉的这后半句,像是说给自己听的,又像不是。


  ?


  


  在最后的那几天,李宁玉吃不下任何东西,只想吃凉食。冬天的北京,是没有卖什么凉食的,陈曦把那牛奶放在窗户外面,一夜之间冻成冰块了,拿回来给李宁玉吃。


  吃凉食会让李宁玉暂时觉得舒服些,至少能压一压胸腔、腹腔里那如火灼烧般的感觉。吃进胃里的东西,李宁玉都会悉数呕吐出来,留不下丝毫,但即便是这样,只要她醒着,她就要一勺一勺地挖着那冻成块的牛奶吃。


  这是陈曦唯一见过的,李宁玉放纵任性的样子。


  那晚,李宁玉把黄昏时吃过的冻奶吐了出来,又吐出不少酸水,掺杂着血,然后开始陷入昏迷,医生过来,看了看她,轻轻摇了摇头,又离开了。


  ?陈曦打来一盆温热的水,浸湿毛巾,轻轻地给李宁玉擦了擦脸,脖子和手。


  李宁玉应该马上就要到50岁了,岁月在她脸上确实留下了些皱纹,但丝毫不影响她的美丽。陈曦轻柔地给李宁玉理了理额前和耳边的碎发,久久地看着她。


  她第一次见李宁玉时,是在一个尚有些昏暗的黎明,李宁玉隐在那昏暗里,孤独得像一尊永远无法与人交流的雕像。当她转过脸看自己的时候,陈曦想,如此美丽的人,也会孤独吗?


  在陈曦的印象里,李宁玉永远都是坐在那个办公室,那个位置,那个桌子前伏案工作的样子,似乎十年间,她一直都坐在那里,一动也没有动。


  也许李宁玉也有过别的状态,只是陈曦从没有见到过。那日她在黑暗里,说到“忘记本我”,陈曦一下子明白了。她的状态,确确实实是“无我”的状态,只是她没告诉自己,如何才能达到这种“无我”的状态,是不是需要用快乐来做交换。


  


  


  那日,李宁玉最后清醒了片刻,她看着陈曦,像日常出门告别一般,平静地说了一声:“我走了。”


  


  


  陈曦拿着李宁玉交给她的钥匙,打开了她的家门。这是她第一次来李宁玉的家,家里空荡荡的,陈设极其简单,客厅里只有一个书架和一把椅子,连一个沙发都没有。


  卧室里只有一张床,一个不大的书桌,一把椅子和一个衣柜,便再无其他。


  陈曦拉开书桌的抽屉,发现了几个厚厚的笔记本,这是李宁玉交待的,拜托她保管的东西。


  陈曦翻开一个,是李宁玉的日记,她又随手翻开其他几个,全部是李宁玉的日记。而所有的日记,每一篇的开始,无一例外的都是两个字,“晓梦”。


  日记是从1949年的4月开始写的,结束在1960年的11月,也就是李宁玉住院前。


  


  1949年4月23日。“晓梦,听闻你并未在赴台潜伏名单中后,猜想你恐遇到了意外情况,南京向南各地尚未解放,我亦无法前去寻你,只盼事情有所转机,不久后在北平见到你。”


  


  1949年10月14日。“晓梦,今日广州解放,共和国成立也半月有余,仍没有你的消息。猜想你现在成都,若是这样,仍有脱队团聚可能,盼归。”


  


  1949年12月17日。“晓梦,距国民党宣布正式迁逃台湾已过十天,仍未有你的消息,也无顾伯父的任何消息。如若暂时不得相见,唯愿你安好,来日方长。”


  


  …………


  


  


  第一本日记,每篇日记的字数并不算少,字迹也算工整。翻开第二个日记本,从1953年之后开始,每篇日记的字数就非常少了,其中一大半,都仅仅只写了两个字,“晓梦。”也有一些,是记述的是在研究上的一些突破,还有一些,则记述了李宁玉做的一些梦。


  


  1953年3月7日。“晓梦,昨夜梦到我们在上海分别时的情景,你同我哭诉,在我心里把你放得太轻。当时不觉,如今回想,愧疚异常。分别当知情重,只是至今数日苦思若回到曾经,是否有万全之策,尚未想出。”


  


  1953年8月20日。“晓梦,昨日做梦,梦见你被困在那刑讯室里,没有了意识,我如何唤你都没有用。随即惊醒,细想十分担忧,我从来只想你和顾伯父在台湾,可以相互陪伴,衣食无忧。昨夜醒后,突然想,你会不会过得不好。不敢乱想,当即便强制打消了这个念头。如若不能相逢,唯愿你安好。”


  


  陈曦一页一页地看着,从下午,一直看到晚上,屋子里的日光散去,她把台灯扭开,读到了日记的最后几页。


  


  1960年11月12日。“晓梦,早起觉身体不适,万望你保重身体。”


  


  1960年11月20日。“晓梦,终是没有等到重逢那日。虽对这生活已心灰意冷,但对你仍有诸多留恋。我的身体已然灯枯油尽,但庆幸你仍年轻健康,愿你长长久久地,用你的眼睛,替我去看看这世界的美丽。晓梦,十余年,弹指一挥间,曾经种种仿佛就在昨日,又仿佛十分遥远。站在现在往回望,那日电话竟成最后告别。我时怨老天对我不公,但如今回想,你那毫无保留掏出的爱与赤诚,就是我获得的最珍贵的礼物。而我对你的诸多伤害,使我愧疚至今,一句道歉并不足够,只能来世偿还。”


  


  这是所有日记的最后一篇,翻过这一页,一个璀璨如星的光点,在台灯下闪出夺目的光芒,那是一枚钻石戒指,一枚昂贵的钻石戒指。它被李宁玉用白色胶布,贴在了那日记本的最后一页。戒指下认认真真地写着几个字:“晓梦,我也爱你。”


  


  


  1960年冬,李宁玉病逝于北京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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